12月11日的夜晚来临得比往常更早。下午四点,伦敦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而浓雾比前几天更加浓厚,呈现出一种近乎实体的质感。煤气灯的光线在雾中形成诡异的光晕,使得整个城市看起来如同一幅被水浸染的水彩画。
温德尔爵士在书房做最后的准备工作。他穿着一套保暖但不引人注目的深色服装,外套内侧口袋装着笔记本和钢笔。他特意选择了一块机械怀表,而非通常使用的怀表,因为他怀疑那种异常的时间场可能会影响精密的机械装置。此外,他还准备了一个小型指南针、一个警哨和几根蜡烛。
哈德森先生敲门进来,手中拿着一卷绳索和一盏特制的灯笼:
"先生,我按照您的要求准备好了这些。绳索是最坚固的航海用绳,每隔一米都打了结,便于抓握。灯笼是特制的风雨灯,即使在最恶劣的条件下也能保持点燃。"
"谢谢你,哈德森。"
温德尔爵士接过这些装备,心中感激这位忠诚的管家从未质疑他那些奇怪的要求。
"先生,恕我冒昧..."
哈德森犹豫了一下,
"您今晚的活动...是否特别危险?"
温德尔爵士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这位服务他多年的老人:
"哈德森...我会小心谨慎,尽量在午夜前回来。如果...如果我明早还没有回来,请将我书桌上的这个信封交给威廉·霍华德教授。"
哈德森面色凝重地点头:
"遵命,先生。祝您一切顺利。"
傍晚六点,温德尔爵士出发前往圣保罗大教堂。马车在浓雾中缓慢前行,整个旅程仿佛穿越一个朦胧的梦境。街上的行人稀少,偶尔能看到几个戴着防毒面罩的身影匆匆走过,这是最近在伦敦流行的防雾装备,尽管其实用性有限。
当马车终于抵达圣保罗大教堂南门时,温德尔爵士看到格雷厄姆警长已经在那里等候,身边站着布莱克威尔医生和莉莲·格雷。警长穿着便服而非制服,显然不希望引起大家的注意。
"晚上好,各位。"
温德尔爵士向他们问候,同时观察着大教堂的轮廓,它在浓雾中显得模糊而巨大,宛如某种远古的巨兽,
"都准备好了吗?"
格雷厄姆警长点头:
"我带了武器和额外的灯具。布莱克威尔医生准备了一些医疗用品,以防万一。"
"我带了我弟弟的照片和一些个人物品。"
莉莲补充道,她的声音坚定但微微颤抖,
"如果他在...另一边,这些东西可能帮助我们找到他。"
温德尔爵士从包里取出绳索:
"根据我们的计划,我们将用这条绳索连接彼此。我走在最前面,格雷厄姆警长殿后。记住我们的安全协议:每十分钟检查一次怀表和指南针,如果发现任何异常,立即报告。我们的口令是'伦敦塔桥',如果有人感到迷失或困惑,请重复这个词。"
他们小心地将绳索系在腰间,每人间隔约两米。温德尔爵士点燃特制的灯笼,光线在浓雾中形成一个温暖的橙色光球,但照明范围极为有限。
"根据格雷小姐的描述,事发地点在大教堂西北方向的一条小巷。"
温德尔爵士说道,
"我们将沿着圣保罗教堂广场向那个方向前进。请保持警觉,注意任何异常现象。"
四人小组开始向目标区域移动。浓雾吞噬了声音,连脚步声都变得沉闷而遥远。广场上空无一人,只有雕像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给人一种被监视的不安感。
"温度在下降。"
布莱克威尔医生注意到,他们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形成白色的雾气,
"这正常吗?"
"天气预报没有提到温度骤降。"
格雷厄姆警长回答,声音中透露出警惕,
"我们可能正在接近...某种异常点。"
他们继续前行,穿过广场,来到一条狭窄的小巷入口。巷子深处一片漆黑,浓雾在那里似乎更加厚重,几乎呈现出一种乳白色的质感。
"就是这里。"
莉莲确认道,声音低沉而紧张,
"托马斯就是在这条巷子里消失的。"
温德尔爵士举起灯笼,光线却无法穿透那堵墙一般的浓雾。他取出怀表检查:七点三十二分,时间似乎正常流动。接着他检查指南针:指针旋转不定,无法指向固定方向。
"指南针失效了。"
他平静地宣布,
"这是磁场异常的明显标志。我们可能已经接近一个...时空扭曲点。"
"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布莱克威尔医生问道,声音中既有恐惧也有兴奋。
"是的,但我们要保持绳索连接,并时刻警惕。"
温德尔爵士坚定地说,
"格雷小姐,请紧紧握住您弟弟的物品,它们可能是我们与他建立联系的纽带。"
莉莲点头,从口袋中取出一块怀表——托马斯的表,紧紧握在手中。
"出发吧。"
温德尔爵士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入小巷。
他们缓慢前行,灯笼的光线被雾气削弱,只能照亮前方一米左右的距离。小巷比想象中要长,两侧的建筑在雾中若隐若现,形状似乎在微妙地变化,有时显得古老破旧,有时又呈现出一种异常的现代感。
走了约五分钟,温德尔爵士突然停下脚步:
"各位,请检查你们的怀表。"
"七点...三十七分?"
格雷厄姆警长困惑地说,
"这不可能,我们至少走了十五分钟。"
"我的表显示七点五十三分。"
布莱克威尔医生说。
"我的是八点零五。"
莉莲补充道。
温德尔爵士的怀表显示七点三十八分。
"时间异常。"
他低声说,
"我们可能已经处于时空扭曲区域内。请保持冷静,记住我们的口令。"
就在这时,莉莲·格雷突然惊叫一声:
"那是什么?"
所有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在浓雾深处,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人影正向他们走来。这些人影飘忽不定,轮廓模糊,但明确是人形。它们的动作缓慢而怪异,仿佛在水中行走一般。
"不要动。"
温德尔爵士警告道,
"让它们先靠近。它们可能是...另一边的居民。"
人影继续靠近,逐渐变得清晰。它们穿着奇怪的服装,既不完全像维多利亚时代的服饰,也不像更古老的款式,而是一种混合体,如同时间本身在这里被搅乱了。最前面的人影似乎注意到了他们,停下脚步,然后转向同伴说着什么。
"他们能看见我们。"
布莱克威尔医生惊讶地说。
"是的,这证实了我的理论。"
温德尔爵士点头,
"这不是单向观察,而是双向的交叉点。"
莉莲突然向前一步,几乎脱离了绳索的约束:
"托马斯!"
她喊道,声音在雾中显得异常遥远,
"托马斯,是你吗?"
那些人影中的一个似乎对她的呼唤有所反应,向前迈了一步。然而,就在这时,浓雾突然开始剧烈翻滚,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人影迅速消失在雾中,温度骤然下降,冷得刺骨。
"怎么回事?"
格雷厄姆警长警惕地问道。
"时空扭曲正在加剧。"
温德尔爵士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我们可能即将经历一次完全的穿越。所有人,握紧绳索,不要松手!"
浓雾变得越来越浓,几乎呈现出一种实体的形态,将四人完全包围。灯笼的光线被压制到极限,几乎看不见彼此的面容。温德尔爵士感到一种强烈的拉扯感,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试图将他拖向某个未知的地方。
"伦敦塔桥!"
他大声喊出约定的口令,
"所有人,重复:伦敦塔桥!"
"伦敦塔桥!"
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地回应,声音在扭曲的空间中回荡。
就在这时,莉莲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我看见他了!托马斯!"
她猛地向前冲去,绳索从她腰间滑落。
"格雷小姐,不!"
温德尔爵士试图抓住她,但为时已晚。莉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浓雾中,留下三人站在原地,握着断裂的绳索。
"我们必须追她!"
格雷厄姆警长急切地说。
"不行,太危险了。"
温德尔爵士阻止道,
"我们不能确定她去了哪里。如果我们盲目追随,可能会永远迷失在时空的乱流中。"
"那我们就这样放弃她?"
警长反驳道。
"不是放弃。"
温德尔爵士坚定地说,
"我们需要更好地理解这个现象,找到可控的穿越方法。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我们自己的安全,然后带着已有的观察结果回去。"
布莱克威尔医生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各位,浓雾在变化..."
确实,周围的浓雾开始逐渐稀薄,温度也在慢慢回升。时空扭曲似乎正在自然消退。三人紧握绳索,谨慎地原路返回。当他们终于走出小巷,回到圣保罗大教堂广场时,发现伦敦的夜色恢复了常态——浓雾依然存在,但不再具有那种粘稠的质感。
格雷厄姆警长检查怀表:
"九点十五分。我们在那里度过了将近两小时。"
"但感觉只有半小时左右。"
布莱克威尔医生补充道,声音中充满困惑。
温德尔爵士静静地站在那里,思绪万千。他们已经亲身体验了时空扭曲的存在,证实了"另一个伦敦"的存在,甚至可能找到了失踪者的去向。但同时,他们也失去了莉莲·格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我们需要立即记录所有观察结果。"
他最终说道,
"然后制定一个更完善的计划。我相信时空扭曲点是周期性的,如果我们能确定其规律,或许能够安全地穿越并返回。"
"那格雷小姐呢?"
格雷厄姆警长问道,声音中充满责任感和愧疚。
"我们会尽一切努力找到她和其他失踪者。"
温德尔爵士承诺道,
"但首先,我们需要更多的知识和更好的准备。这不是冒险,而是科学探索。"
三人默默地离开圣保罗大教堂,各自回家。温德尔爵士乘坐马车返回肯辛顿区的宅邸,一路上都在记录和整理今晚的经历。这次探索虽然付出了代价,但已经证实了他的核心假设——伦敦的浓雾不仅是一种气象现象,更是一种时空异常的物理表现。
而这,仅仅是开始。
当马车驶入肯辛顿区的街道时,温德尔爵士望向窗外的浓雾,意识到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作为一名科学家,他的使命是追求真相,无论它多么令人不安或难以理解。而在这场伦敦迷雾的深处,或许隐藏着改变人类对时间、空间乃至现实本身认知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