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温德尔爵士的宅邸变成了一个非正式的研究中心。格雷厄姆警长履行了承诺,提供了失踪者和返回者的详细记录。布莱克威尔医生带来了他病人的证词摘要,这些记录中描述的"另一个伦敦"几乎完全吻合温德尔爵士自己的经历,证实了这不是个人幻觉,而是某种客观存在的现象。温德尔爵士还收到了他的老友威廉·霍华德教授的回信,信中提到了几本关于伦敦历史"时间异常"的珍贵文献,有些甚至可以追溯到中世纪,记载了类似的异常浓雾和时空扭曲现象。
12月10日下午,温德尔爵士的书房里聚集了四个人:他本人,布莱克威尔医生,格雷厄姆警长,以及一位意外的访客——莉莲·格雷女士,一名失踪者的姐姐,她声称自己能"看见"雾中的存在。
"感谢各位在这样的天气里赶来。"
温德尔爵士站在书桌后,环视着他的客人们,
"我想我们都同意,伦敦正在经历一种非同寻常的现象,而官方的解释远远不够。"
格雷厄姆警长点点头,脸上带着忧虑:
"失踪人数已经超过一百,而返回的只有七人。官方依然坚持这是普通犯罪或事故的结果,但经过亲自调查,我可以肯定,这些失踪与任何已知的犯罪模式都不符。有些...有些失踪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目击者描述的情景就像是...像是这些人被某种不可见的力量带走,或者自愿走入了某种...门里。"
"我的弟弟托马斯不是'事故'的受害者。"
莉莲·格雷插话道,她是一名三十出头的女教师,言谈举止得体且坚定,
"他是被那些...东西带走的。我亲眼所见。"
"请告诉我们您看到了什么,格雷小姐。"
温德尔爵士和蔼地鼓励道。
莉莲深吸一口气,仿佛在鼓起勇气面对一段令人不安的记忆:
"那是五天前的傍晚,托马斯和我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浓雾突然加剧,周围变得异常安静,就像整个世界被某种力量隔绝了一样。然后...托马斯突然停下脚步,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他转向雾中,表情变得奇怪..."
她停顿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我看不见他看到的东西,但我能感觉到那里有...某种存在,它们正在注视着我们。托马斯走向雾中,我试图拉住他,但他甩开了我的手,仿佛被某种力量控制了。就在他走入雾中的瞬间,我看到了它们——那些模糊的人形,肢体过长,动作如同水下物体般缓慢而梦幻。它们穿着古怪的衣服,材质和款式都不像是人们平时的穿着...然后,他就...消失了,如同从未存在过。"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格雷小姐,"
布莱克威尔医生温和地问道,
"您以前有过类似的经历吗?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事物?"
"从来没有。我一直是个实际的人,先生。"
莉莲摇头:
"我教数学和自然科学,不信任何超自然的东西。但那天晚上...我看到的是真实的。"
温德尔爵士走向墙上挂着的伦敦地图:
"格雷小姐,能请您指出事发地点吗?"
莉莲走到地图前,指向老城区的一个位置:
"就在这里,圣保罗大教堂附近的一条小巷。"
温德尔爵士立刻在地图上标记了这个点,然后转向其他人:
"各位,我收集了所有已知失踪案的发生地点,并将它们标在这张地图上。"
他指向地图上散布的红色标记,
"你们注意到什么了吗?"
布莱克威尔医生眯起眼睛,研究着地图:
"似乎...有某种形状?"
"确切地说,是一个几何图形。"
温德尔爵士用铅笔将几个点连接起来,
"如果我们连接这些高频发生点,会形成一个近似的七芒星形状。而更有趣的是,这个形状的中心点恰好位于..."
"1666年伦敦大火的起源地,帕丁顿面包师的面包房。"
格雷厄姆警长惊讶地说道。
温德尔爵士点头:
"正是如此。而根据历史记载,大火前的最后一个冬天,伦敦同样经历了一场异常的浓雾。"
"您是说...历史在重演?"
布莱克威尔医生问道。
"不完全是。"
温德尔爵士从书桌上拿起一叠文件,
"根据格雷厄姆警长提供的返回者证词,以及布莱克威尔医生的病人记录,这些人在雾中经历的不是过去的伦敦,而是...另一个版本的现代伦敦。一个可能有...完全不同的历史和居民的伦敦。"
"平行世界?"
格雷厄姆警长的声音充满怀疑,
"教授,这听起来像是廉价小说里的情节。"
"我理解您的怀疑,警长。"
温德尔爵士平静地回应,
"但考虑一下最新的物理学理论。麦克斯韦的电磁场理论已经向我们展示了不可见的力场如何影响可见世界。如果我们扩展这个概念,假设存在某种...时空场,那么在特定条件下,不同的时空可能会暂时交叠或连通。"
"就像两个气泡短暂地融合?"
布莱克威尔医生提出了一个形象的比喻。
"精确地说,是的。"
温德尔爵士点头,
"而这场异常浓雾可能是这种时空扭曲的物理表现,一种多重现实之间的'摩擦'或'重叠'所产生的现象。这解释了为什么人们在雾中会看到'另一个伦敦',也解释了失踪者的去向——他们可能意外或被引导进入到了那个平行世界,那个与我们的现实相邻但通常分离的维度。"
莉莲·格雷看起来既困惑又充满希望:
"那么,我的弟弟...他可能还活着,只是在另一个世界?有没有可能...找到他,带他回来?"
温德尔爵士温和但诚实地回答:
"理论上,是的。如果我们的假设正确,并且那个'另一个伦敦'遵循某种可理解的物理法则,那么应该存在某种方法可以...穿越这些现实之间的界限。但要找到你的弟弟,我们首先需要更好地理解这个现象,特别是如何控制穿越的过程,以及如何在那个可能完全不同的世界中定位特定的个体。"
"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来支持这个理论。"
格雷厄姆警长语气中的怀疑减轻了一些,
"那些返回的人,他们是如何回来的?是意外还是有意识地找到了某种'路径'?"
布莱克威尔医生翻开他的笔记:
"根据我的病人描述,他们似乎是通过类似的雾气区域回来的。有趣的是,他们都提到在'另一边'的伦敦同样有浓雾,仿佛是两个世界之间的'连接点'或'过渡区'。而且,他们都是在听到或看到熟悉的事物时,才意识到可以返回,比如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或者看到一个与记忆中相似的地标。这暗示情感或记忆可能在穿越过程中扮演重要角色,可能作为某种'锚点'或'导航标记'。"
"这暗示穿越点可能是双向的,而且情感或记忆可能在穿越过程中扮演重要角色。"
温德尔爵士思索道,
"我想我们需要进行一项实地调查,亲自前往这些高频发生点观察。"
"这太危险了,教授。"
格雷厄姆警长警告道,
"如果您的理论是正确的,您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失踪者。而我们对那个'另一个伦敦'知之甚少,无法预测其中的危险。"
"风险确实存在,但收集第一手资料是科学研究的基础。"
温德尔爵士坚定地说,
"我计划明晚前往圣保罗大教堂附近的那条小巷,格雷小姐刚才指出的地点。如果有人愿意陪同,我将不胜感激。"
"我愿意。"
布莱克威尔医生立刻回应,眼中闪烁着学术探索的热情。
"我也去。"
莉莲·格雷坚定地说,
"如果有任何找回我弟弟的可能,我愿意冒这个险。"
格雷厄姆警长叹了口气:
"看来我也必须加入了,至少能确保你们的安全...尽管我怀疑在那种情况下我能做什么。"
温德尔爵士微笑着感谢他们的勇气,然后继续讨论细节:
"我们需要制定一个安全协议。首先,我们需要用绳索连接彼此,确保不会意外分开。其次,每人携带一个可靠的计时器,定期检查时间是否正常流动。最后,我们需要约定一个共同的记忆或口令,如果有人迷失或感到混乱,可以用它来锚定现实。"
接下来的一小时,他们详细讨论了调查计划的各个方面,包括装备、紧急应对措施和可能的科学观察重点。当天色渐暗,窗外的雾气在暮色中变得更加浓稠,这个临时组建的小组已经制定了一个相对完善的行动方案,准备面对那未知的领域。
临别前,格雷厄姆警长将温德尔爵士拉到一旁,低声说道:
"教授,我必须再次警告您,这次行动存在极大的风险,不仅对我们的人身安全,还对您的社会地位和学术声誉。如果我们的行动被发现,我可能会失去工作,而您...皇家学会的同僚们可能会彻底与您切断联系,将您视为偏离理性的疯子。您确定要冒这个险吗?"
温德尔爵士的眼神坚定而平静,如同一个已经看透世事虚妄的智者:
"警长,在科学的历史长河中,真相总是先被嘲笑,后被反对,最终被接受为理所当然。伽利略因坚持地球绕太阳运行而被软禁;达尔文因进化论而被视为异端;甚至法拉第的电磁理论最初也被许多同时代的科学家所嘲笑。然而历史证明,正是这些勇于挑战常规思维,敢于面对未知的人,最终推动了人类知识的进步。如果我们的发现能帮助解释这些失踪案,挽救哪怕一条生命,揭示哪怕一点关于宇宙本质的真相,那么任何个人代价都是值得的。"
格雷厄姆警长注视着这位科学家片刻,然后点头致意:
"明晚七点,我会在圣保罗大教堂的南门等您。"
客人们离去后,温德尔爵士回到书桌前,开始详细记录今天的发现和讨论。窗外,伦敦的雾气在夜色中变得更加浓稠,宛如一个等待被揭开的巨大谜团,一个隐藏着无数可能性和危险的神秘帷幕。
他知道,明晚的探险将是一次真正的冒险。作为一名科学家,他的整个职业生涯都致力于理解宇宙的奥秘,但从未想过这种理解可能来自于一场看似平凡的伦敦浓雾,一个隐藏在日常现实表面之下的时空裂隙,一个可能通往完全不同宇宙的门户。
而在那扇门的另一边,等待着的可能是光明与知识,也可能是无尽的黑暗与混沌,某种远超人类理智所能承受的宇宙真相。无论结果如何,温德尔爵士已经决定面对它,因为正如古人所言:"真理虽令人畏惧,却将使人自由"。
即使那自由可能以理智的崩溃为代价。